まだ付き合っていない:その三/還沒有在交往:03

 

 

 

 

 

 

 

 

 

 

 

「嗝--」

 

晚飯後,滿足的飽嗝迫不及待從胃囊裡躍升出口,急急替主人宣示已在肚內安息的咖哩豬排蛋包飯有多麼合自己心意。坐在茶几旁的木頭地板上,斜倚著沙發,青峰將手伸進T恤下擺摸摸自己被餵養得太幸福的肚皮。

 

「嗝--嗝。」意猶未盡,再來一次。

 

嘖,肯定是因為火神那傢伙吃東西的樣子太莫名其妙、太幸福,才會害他一恍神就把自己盤子裡堆得像小山一樣的五份豬排也跟著全數吃下肚。

 

「桐皇王牌,你的字典裡翻得到『禮儀』這兩個字嗎?」火神手上忙著收拾杯盤狼藉的茶几,嘴上也不輕易放過揶揄青峰的機會。那幾聲會把嬰兒嚇哭的飽嗝是怎麼回事啊?

 

「誠凜王牌,」瞇眼對著火神笑得曖昧,他的眼神向下飄到火神平坦的胸脯處逡視。「等你哪天有了『F』罩杯,我保證會有禮貌到讓你嚇……啊、幹嘛突然打人啊?」撫著才剛承受過火神正義直拳的右肩,青峰不滿地抗議。

 

「誰叫你讓我腦海中浮現出很噁心的畫面。」F罩杯的他,能看嗎?青峰真是個巨乳病毒深入腦髓的神經病。

 

「欸,難道你不認為巨乳是男人的浪漫嗎?」他明明帶來好幾本寫真扔在火神家,他才不相信火神連翻都沒翻過。

 

「是黑豬的吧。」將幾塊盤子疊好,開始著手收拾碗筷的火神,一邊拿起茶几對面、青峰使用過的木筷,一邊不以為然聳著肩回應。

 

「嗄--?」即使是被評價為巨乳病毒深入腦髓的白痴也明白感受出那句「黑豬」的針對性。

 

「是誰看到五塊豬排就說那是『餵豬專用』,最後卻吃得一塊不剩?」雙手捧起疊好的杯盤、碗筷、湯匙等,轉身步向流理臺,火神順道將一枚取笑意味濃厚的眼神投越過肩膀,在青峰頭頂準確落下。將餐具放入水槽、扭開水龍頭前,他繼續笑著說:「是說,你現在知道那份量就是餵你這頭黑豬專用了嗎?哈哈哈哈--」

 

「……。」嗯,火神真是問了個好問題。半小時前嫌棄盤子內豬排份量的他哪裡預料得到竟會被半小時後的自己狠狠打臉?

 

慢著,為什麼他要被一個吃了十塊豬排的傢伙取笑成「黑豬」啊?

 

忍不住站直身子,尾隨火神走到廚房水槽前的青峰最終還是伸出手,在沉浸大笑中的笨蛋後腦烙下一掌抗議道:「笑夠了沒啊?吃下十塊豬排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要是黑豬的話,你又是啥?」

 

「噢!」遭受重擊,吃疼的呼聲衝出火神口齒。下一秒,分岔眉底下竄出的不悅眼神在空氣中擦摩出薄怒火花,直撲青峰顏面,就在後者擺好架式為反擊做出準備後,火神掃視的目光卻又瞬間化為認同的淺淺笑意:「欸……我想了一下,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耶!你吃得比我少,我好像不能說你是豬才對,不然我不就等於兩隻豬了?嘖嘖,青峰,原來你偶爾也有腦筋靈活的時候啊。」句末,甚至對痛擊自己腦殼的人大方吐出幾句難得的讚語。

 

笨蛋並沒有預料到自己無心的稱讚會像投進水中的石子般,投進白痴的心湖,然後在那裡蕩漾出一圈又一圈餘波。

 

「你……」火神率直的褒揚卻讓青峰渾身上下彷彿被砂紙捆綁束縛般不自在。

 

被稱讚的白痴瞪大了眼,靛藍目光鎖住將注意力都放在清洗碗盤上的笨蛋身影。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情緒轉變的軌跡實在讓他很難準確拿捏。剛剛的狀況不是應該跟他繼續不認輸地鬥嘴嗎?不該像在球場上永遠追著他和球跑、儘管分數落後也寧死不肯放棄那樣嗎?為什麼籃球場上和他爭得你死我活也不肯退讓的傢伙,言語上卻似乎不在乎能否勝出?說到底是自己太小心眼還是火神這傢伙實在是太少根筋?

 

繁複思緒在心中轉纏了數圈,一抹比心湖漣漪還淺的笑在青峰脣角悄聲划開。他拾起流理臺旁的抹布,湊到已經扭開的水龍頭底下沾溼,說道:「哼,最後那句『偶爾』是多餘的。」

 

……算了,反正他也不討厭這樣的火神。甚至還有點喜歡。

 

「是、是,欸,你拿抹布做什麼?」以滿是泡沫的海綿一一擦洗過方才用過的碗盤,正要把兩雙筷子併攏搓洗時,他注意到青峰破天荒的舉動。

 

「茶几。」青峰將抹布稍微扭乾,逕自走向方才用餐的客廳茶几處,背對火神以右手拎著抹布晃了兩下示意。「總是要清理的不是?」

 

「呃、是沒錯啦。」不過之前所有清理工作,舉凡收拾杯盤、清洗、擦拭、收放等雜務都由他一手包辦、獨立完成,青峰往往飽餐一頓後就躺上沙發當大爺的啊。真想問問青峰今天是不是撞到腦袋之類……唔,要是問了,那條抹布百分之百會往自己的臉上飛過來打招呼吧。想了想,他還是決定關心一下:「青峰,你知道怎麼擦桌……」

 

懸著明白擔憂的問句在客廳殺來兩道闃黯且燒著不爽意味的眼神後,立即識相噤聲。

 

「我只是關心,所以問問而已嘛……」火神垂下頭嘟嚷著。

 

眼見水槽前的紅髮傢伙乖乖閉起嘴,青峰這才低頭繼續方才擦拭桌沿的動作。

 

嘖,要不是才吃飽飯就被他無意間覷見火神幾乎投降給瞌睡蟲的模樣,他也不會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被那傢伙照顧得太周到--到火神家吃火神親手做的晚飯,飯後倒在沙發上看火神收拾家務,週末攜帶換洗衣物到火神家過夜以便利用假日一起打一整天籃球,隔天起床時,甚至會發現那傢伙已經連同他的衣服洗好,將兩人尺寸完全吻合的衣褲都晾曬在陽臺上。

 

和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偌大公寓裡的火神相比,自己簡直幸福得令人髮指。在家裡自然有家人照顧他的一切,別說累到打瞌睡了,就算精神奕奕躺在沙發上翻著寫真,也不曾被要求過做任何家事。可以這樣說,在還沒碰到火神之前,他生活中唯一且現在看來毫不起眼的憂慮只有遍尋不著對手。

 

低頭望見抹布在木質茶几上壓拭過的細微溼痕,今天以前沒有做過的家事勾發出他一種詭異的求知慾--他突然想知道,那傢伙要是想找人說話的時候會怎麼做?要是半夜三更高燒突發,能找誰來照顧?被煩心的事情糾纏時,要向誰傾訴?然後,他發現這麼多關於火神的問題,沒有一個自己能說出正確答案。

 

儘管在一起打了好一段時間的球、甚至也在一起吃了好多飯,除了籃球和廚藝外,他對眼前這個朋友似乎仍是一無所知。

 

奇怪。

 

是不是蹲俯身體擦拭桌面的姿勢壓迫到胸腔?要不然自己又怎麼會在揣測火神獨自生活的情狀後,感到呼吸困難,還有莫名悶痛?

 

青峰倏地站直身子,稍微仰頭將淤積在肺部的幾口舊氣吐出,拎著完成工作的抹布沉默走到火神身旁,將沾了桌面油污的抹布扔進水槽,就著水流搓洗幾下,再將它用力擰乾,最後披掛在流體臺邊沿。

 

「你怎麼了?幹嘛皺眉頭?」青峰不發一語的舉措,引來火神側目,後者正準備將碗盤疊好放進烘碗機裡。「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他抽起一張廚房紙巾,將筷子、湯匙等不準備放進烘碗機的餐具順手擦乾。刻意忽略火神關心的慰問,青峰四兩撥千斤地想了個問題推回給火神:「晚上一樣看這週預錄的比賽嗎?」

 

「啊、因為我這禮拜太忙了,況且教練又增加了一些訓練內容……所以……對不起!我這週什麼都沒錄。」將身體轉向青峰所在方向,他忍不住雙手合十表達歉意。雖然沒有事先約定、也不算是他的責任,但幾週以來的默契已經使他們相當習慣在週末夜一起回顧幾場NBA賽事,一起織構將來跨進那個夢想殿堂的雛型,所以火神還是自覺先道了歉。

 

「沒關係啦,一兩個禮拜沒看到也不算什麼。」本來只是揮揮手表示無關緊要,念頭一轉,發現火神禮儀週到得彷彿他很難取悅般,這樣的認知才真正惹毛了他。「倒是你,那麼認真道歉幹嘛?我是有那麼難相處嗎?嗄--?」

 

孰料那個笨蛋彷彿還嫌悶燃的火不夠旺盛,直接倒下整瓶由話語提煉的油:「欸,青峰,原來你知道自己難相處啊!沒想到你還蠻有自知之……啊……」話語未定,青峰的右手就迅雷不及掩耳地環過他後頸,由前方橫越胸口的左手和置於下巴處的右手緊緊架住他的脖子。雖然青峰明顯有拿捏著箝勒他的力道,他還是對於要害受制於人的情況感到十分不自在,一邊掙扎,一邊對身後人發出斷斷續續的沉聲警告:「放……開我、啦……你這……白、痴……」

 

火神雙手同時攀住青峰的一隻胳膊,試圖以二比一的局面換得自由,卻徒勞無功。畢竟是處於被動地位,即使要借力使力反制體型跟他一樣人高馬大的青峰,也不是件輕鬆的事。五秒後,他改變策略,試圖以左手阻斷青峰兩手的聯繫,並以右手竄入自己胸口和青峰右手之間小小的空隙,最後還是頻頻失敗。

 

一直掙脫不了困境已經夠讓火神嘔惱,青峰劣根性十足的挑釁卻還悠悠哉哉飄過來輕戳他耳膜:「吶、火神,你要是真的這麼了解我,不妨說說看我現在打算用哪隻手掐死你,如何?」

 

混蛋。為什麼聽到那麼低沉的調笑,他的心跳要突然劇烈到像是漏了好幾下啊?明明平常只有在球場上,才會對強得像變態一樣卻又讓他不禁心生欽佩的青峰產生類似反應……

 

火神一邊憤憤然思索著問題,一邊掙扎。

 

「你未免……也太有、把握……哈……」奮力與脖上壓制力量抗衡,致使火神開始在掙扎中摻入微喘。

 

「當然,我、呼、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青峰驕傲地揚起三十度的下巴。為了持續在爭鬥中佔上風,他的呼吸也開始失去原先的游刃有餘。「這是我的座右銘。」

 

「最好……是吼、哈……唬、唬誰啊?從來沒聽你說過……何時、哈、變成座右銘的?」關於什麼座右銘的,他一點殘存的印象都沒有。莫非青峰真有在他面前提過,可是他忘得一乾二淨?

 

「三秒前。」薄脣一開,白痴朝笨蛋吐出無恥答案。

 

「你果然是在唬我!」他、就、知、道。火神大我,你為什麼要相信青峰那個白痴啊?為什麼?他悲憤得簡直想撞牆了斷。

 

「是啊……呼、如何?嗄……要投降了沒?乖乖跪下來說、哈……『青峰先生,你真是我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好相處的人,我錯了,請你原諒我』之類的……啊!」聽聞他的提議,火神竟然用力狠擰起他右手臂的一塊肉。哼,他最好相處、他大好人,他要無視笨蛋小鼻子小眼睛的一捏。「乖乖道歉……然後我、呼……我們就可以來討論晚上要看什麼電影打發……」

 

「道個頭啦!」可惡,這傢伙跟自己體格又沒差多少,為什麼那麼難掙脫啊?混蛋混蛋混蛋。「告訴你……等下、被掐死的人、哈……絕對是你、呼……不是我……」

 

一直無法扭轉困境的煩躁使火神此刻才發現自己始終將注意力放在被青峰牢牢纏住、難以突破的胸膛之上,忽略了青峰那傢伙的腹部根本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保護。

 

很好。火神在心中冷靜思考三秒便決定計策。

 

火神雙手交握、準備以左手手肘在青峰左腹「稍微用點力」架上一拐,以便讓自己從青峰的箝制中順利脫出。只是,他事前完全沒有預期到,自己為了架拐子而刻意稍微往前一踏的右腳,分毫不差踏中洗碗時遺留在流理臺前、還來不及清理的小水窪。

 

摻了洗碗精泡沫、調皮滑溜的水帶著他的腳丫子滑翔。

 

笨蛋失去重心的一滑,導致身後承接兩人重量的白痴也跟著向後倒斜。一個人失去重心也許還好辦,但兩個人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體重同時失去重心,引發的後果就只能用「可怖」來形容。

 

「砰」、「磅」、「咚」數聲在櫥櫃、地板上造成的巨響再大,也沒有兩人接下來的痛呼來得震天價響。

 

「啊--!痛--死--人、了--」蹲踞在火神身後的地板,青峰緊緊摀住先撞擊上方櫥櫃底緣、又在跌落地面時再度親吻下方櫥櫃門把的後腦,以近乎破音的慘叫完美體現他的痛徹心扉。

 

青峰放開雙手想要護住自己後顱那瞬,尚未反應過來的火神根本無法做好平衡,於是他的後背貼著青峰前胸下滑,萬有引力趁虛而入勾引他的屁股,宛如久違的情人們撲向彼此般,他的屁股毫不猶豫地撲向硬梆梆的地板。「嗚--啊、痛痛痛--我、我的屁股……大概、要裂成兩半了啦!」

 

「笨……蛋神……你的屁股如、如果……不是兩半……才需要送醫院、好嗎!只有一片、痛……一片屁股你是要怎麼大便?痛--」為什麼他頭痛得眼冒金星時,還要分神去安撫那個竟以為自己只有一片臀瓣、連屁眼都沒有的笨蛋啊?

 

「哈哈哈--呃啊、痛……也、也對喔!青峰、為什麼我總覺得……哈哈、你嗆我的時候反、反應……啊痛……反應都特別快啊?哈哈……」趴在地板上,火神一邊揉著甫遭受重創的臀瓣,一邊止不住笑,以開懷語氣詢問著青峰。

 

這凡事都懶洋洋的人,在他面前除了生龍活虎的打著籃球外,也相當熱衷並擅長於用嘴巴找他的碴。

 

「本能。」毫不猶豫的答案一脫口,他也莫名跟著火神笑出來。「噗、好了啦……哈哈……你是要笑、哈哈哈、笑多久啦!笨、蛋哈哈……我等下、等下再踹你屁股一腳喔!哈哈……」

 

一直到這天,青峰才很意外地發現--原來火神笑容的感染力,遠比病毒還要強。

 

 

 

 

※          ※          ※

 

 

 

 

 

「吶,要先去便利商店還是影片出租店?」披上外套,踩著火神從底層鞋櫃翻半天翻出來的備用拖鞋,青峰想了一下兩家店的地理位置後,決定出聲詢問火神意見。

 

「唔……其實都可以,對耶,便利商店跟出租店剛好是反方向。」轉動鑰匙將門鎖鎖好,火神伸出手拉動門把確認無法開啟後,便和青峰並肩步行。

 

十分鐘前,他們還在火神家裡,既像幼稚園生跌倒般各自倒地痛叫、接著又像瘋子般遏止不住大笑,更為回想起彼此扭纏、鬥氣最後還引發悲劇的愚蠢舉動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幾乎要興奮地躍出眼眶。要不是青峰的手機鈴聲適時大作,青峰媽媽照慣例打來確認青峰行蹤,他們很有斷氣的可能。

 

「先去租影片好了。」青峰環顧四周後提議。「我看這一路上店家都關得差不多了,不早點過去,恐怕今晚連影片都沒得看。」

 

「嗯嗯,便利商店晚點去無所謂。」依順青峰目光繞視身邊一圈後,火神點頭贊同。雖然行程裡還安排了便利商店,但他也不是想買什麼零食、飲料,只是單純覺得難得跳脫出球賽要租影片回家看,希望到便利商店微波個兩三包爆米花,好好搭配著影片享用。

 

晚上八點多,夜色漸顯醇郁,不少店家紛紛熄燈打烊,結束儼然已成帳本上舊一天的營業,於是少了店面燈火的街道比起剛入夜時更加沉鬱,只剩路燈一盞盞,彷彿漢賽爾與葛麗特的小石子、麵包屑,讓他們按圖索驥,沿著頭頂投射而下的銀白光傘前進。

 

時節才剛進入春季,夜風挲來時的寒涼溫度,足以在肌膚表層凝出一整片小顆粒。青峰忍不住在幾下顫抖後將外套拉鍊高高拉起,直達鍊條的頂限。

 

「就叫你順便披條圍巾,不聽,冷了吧?」注意到青峰不由自主的寒顫,火神睨過去一眼,純火色的眼瞳中盛滿「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教訓。

 

其實連牙關都忍不住小力地相互磕碰了,青峰就是不想認輸:「囉唆,運動員光靠氣勢就能把寒流都趕跑,懂不懂!」

 

「……氣、勢?」用氣勢趕跑寒流,感覺起來,和深信聖誕節會有聖誕老公公在襪子裡放禮物的乖孩子根本是同等級的純真。怎麼辦,他好想笑。沒多久前還整天嚷嚷著「能打敗我的只有我自己」的自大傢伙,怎麼會這麼可愛?可是,在這裡笑了,毫無疑問會被青峰揍吧?火神咳了兩聲,掩飾自己差點迸出的竊笑。

 

「怎樣?你那什麼眼神?」被火神暗地評價為「又自大又可愛」的傢伙感受到打量的目光,也不客氣送了幾枚白眼當回禮。

 

於是火神對著青峰誠懇表示:「大概是……崇敬吧?青峰,我覺得我該收回對你說過的所有『白痴』,因為……」

 

「知道就好,統統收回去。」他大方對火神甩甩手。相當好,笨蛋終於發現自己長久以來的錯誤,等下順便叫他跪下來道歉好了。「因為啥?」完全不拖泥帶水的語氣帶著笑意,青峰顯然處於被奉承得相當滿意的頂點。

 

不行,機會難得,他忍不住。即使會被揍也一定要說出來。「因為你根本只是個心智年齡剛滿五歲的小鬼……噢!」青峰無意外地直接一巴掌劈上他腦門。

 

一道橫眉高高挑起,青峰深邃靛藍的眼神中蜷伏著尖銳威脅。瞪著笨蛋,他沉聲說:「你不要以為過八點以後,路上沒什麼車。我告訴你,這時候碰巧是大型貨櫃車、長途夜車開始陸續上路的巔峰時間。」

 

「哈?」火神的疑問直接哼出鼻腔。青峰在說啥啊?貨櫃車什麼的……干他啥事?

 

「要宰了你,我只需要伸出一隻手。」看著火神仍舊用不解的目光楞楞望著他,他決定好人做到底,不只口頭說明,還貼心附贈親身示範。

 

所以白痴伸出左手對著走在人行道外側的笨蛋輕輕一推。

 

因為力道控制得很小,所以並沒有一口氣就把火神推到大馬路上等著讓貨櫃車、聯結車輾了再輾,只是讓火神跌進行道樹蔭影中。

 

「……推我幹嘛啊、你……咦?」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被青峰直接推了一下,右腳甚至踏進樹下草叢裡,就在他齜著小虎牙、目露兇光回頭抗議時,小腿肚突然傳來一陣毛茸茸的搔癢觸感,低頭一望,兩只圓滾滾的眼睛在路燈映照下透出詭異綠光,和他來個正面直擊、毫無遮掩的四目相交。「啊啊啊啊--」是狗!是狗啊啊啊啊啊!

 

在籃球場上永不認輸的堅毅靈魂,面對生命中的天敵之一毅然決然選擇了落荒而逃。

 

「怎麼了?」他只看見火神身形短暫一滯,然後大叫著拔腿朝他奔來,從未見過的驚慌表情在火神臉上盡露。「到底--幹嘛啊?」三兩步衝到他背後的火神以雙手扳著他的肩膀,一下將他往左扳轉、一下又將他扭回右。

 

「有、有有……」有狗!大隻的!而且追過來了啊啊啊--!

 

小時候被大型犬嚇到的印象至今仍鮮明烙在大腦的摺紋裡,致使火神「有」了半天,也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有什麼啊?你到底在搞什……」被轉得莫名其妙。正想甩開笨蛋歇斯底里的雙手時,一隻黑色的拉布拉多睜著圓滾滾的友善雙眼、垂著舌頭衝到他面前哈喘著,愉悅的尾巴一邊低擺,一邊也左晃右晃地想越過他,去追逐拿他當擋箭牌的火神。「呃,黑狗?」

 

兩人一狗在晚上八點的街道上玩起老鷹抓小雞的遊戲。而且,他那個球場上的最佳對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身高一九零、比賽時面對進入Zone的他也沒有半點畏懼退縮的火神大我,卻被一隻明明很友善的狗嚇得差點腿軟?這認知幾乎讓青峰失笑。

 

他忍不住帶著安撫意味地拍拍火神的頭說:「我說、那只是一隻……喂、別再轉我了!」果然,身後的人完全無法接收到他善意的慰問,只是一個勁地將他扯來扯去以阻擋那條黑狗的進逼,不,正確說來,拉布拉多根本是超喜歡火神的只是想親近、跟他玩啊。

 

唉,得先找個方法解決快被轉暈的情況。青峰乾脆將身體一沉,利用短短幾秒的馬步,大手往後一撈,藉著火神仍搭住他肩膀的姿勢直接從火神的腿根處順勢撈起,站直、邁步,他背著笨蛋大步大步往前走。

 

「啊!你……」第二度的尖叫差點衝出喉頭。火神連忙將詫異全部吞回肚腹。這傢伙,就算看出他很怕狗,也沒必要這麼做吧?

 

「反正路上也幾乎沒人,應該沒什麼關係,大不了你放機靈點,看到有人拐過來就趕快自動自發跳下去自己走。」背心貼著胸口,白痴感受到笨蛋的身體瞬間僵直了幾秒。「怎樣?還是你想下去跟小黑玩?小黑看起來很喜歡你喔。」

 

「不要。」拒絕得理所當然、斬釘截鐵。沒有繼續交談,被青峰背著向前走了好幾步路,很想跳回地面,可惜他偶然回頭一瞥,發現那隻大狗還是尾隨在他們身後。一分鐘過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悶悶飄散在兩人之間的空氣裡:「青峰。」

 

「嗯?」

 

「謝謝你。」很不甘心,卻又覺得自己必須道謝。

 

「笨蛋。」和爭吵時不同,帶著顯著濃厚笑意的稱呼撲向後方。意外得知火神「怕狗」這個弱點,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內心不停產生似乎突破了什麼的喜悅。

 

可惡。和自己怕狗的弱點比起來,青峰此時體貼的舉措,簡直是帥氣得無法無天了。他早明白球場上的青峰一直都很帥氣,自由狂妄的球風極輕鬆便緊緊牽繫起觀眾的心,讓每一雙眼睛的主人隨著他的運球、抄截與最激勵人心的灌籃屏止呼吸,現在,卻更有帥到破表的可能性。

 

他明明不想承認自己沒這傢伙帥,卻好像越來越無法否認。

 

他悄然打量青峰的腦顱。深靛色的短髮長年修剪得俐落,乾淨得讓他總想多看兩眼。正背負著他、比他高了兩公分的身軀相當精實,甚至因為膚色的關係,總錯覺青峰的體型比起自己似乎還要再瘦削些。扛著自己的雙手跟那張嘴一樣總是不饒人,從來沒想過,老是揍他、勒他的手原來也有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一天。

 

「噠。噠。噠。噠。」青峰踏實的腳步聲在街道整齊的磚板上規律迴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火神卻發現自己胸口的跳動像火焰,悶燃初始只是一兩顆星火悄悄啃蝕柴薪,隨著柴薪上焦黑處的擴大,星星之火短時間內燒成烈焰漫天--他的心跳熱烈到像是要衝出胸口一樣。他默默和青峰的背拉出五公分安全距離,深怕青峰問他一句「你心臟病發喔」。

 

怎麼辦?火勢似乎蔓延到肺部了,他越來越覺得呼吸困難。可惡。

 

「火神。」青峰突如其來的喚聲中斷火神的思緒。

 

「怎……咳、嗯。」乾咳兩聲,清理喉嚨。八成是胸口燃燒後的煙灰摀上咽喉,他的聲調才會沙啞得幾乎聽不見。「幹嘛?」

 

「我手痠了,你這個胖、嗚咳……」他的背遭受重擊。「居然打我?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丟下去,讓你跟那隻小黑狗好好親熱一下?」

 

「嗄?丟得下去的話,你就丟看看啊!」聽聞青峰的威脅,他立刻將原先搭在青峰肩上的雙手向前繞伸,右手握住左手手肘、左手握住右手手肘,在青峰咽喉前緊緊交叉。

 

「放、放手!你……嗚、是……你想掐死我嗎?手、放鬆啦……」暫停腳步,在火神稍微放鬆雙手後,他雙手一抬,膝蓋同時用力向上一蹭,將背後因為勒頸舉動而往下滑的沉重負擔調整回原位。

 

「誰叫你想丟下我讓我被那隻狗吃掉。」笨蛋悻悻然說道。

 

「小黑才不想吃你。」白痴則選擇站在小黑陣線,沆瀣一氣地欺侮笨蛋。

 

「嗄?你幹嘛瞧不起運動員的肉質啊!我這可是上等……」連忙翻起外套跟上衣的袖子,火神拍拍自己光潔膚色的手臂,「啪啪」兩聲脆響,簡直像個早市裡純熟的肉販。

 

「上等個頭!你有看過超市的霜降牛肉都沒有油花的嗎?」騙他不懂運動員喔?他跟火神的體脂肪率肯定是低到把肉切下來放市場賣都會滯銷兩天、最後慘遭銷毀命運的地步。「像你那種肉,唯一的歸屬就是垃圾桶,連放在冷藏架上販售都太佔空間。」

 

自豪的運動員被嫌棄得一文不值,火神忍不住咬牙切齒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連一塊牛肉都不如嗎?」

 

「是又怎樣?」即使火神散發出來的氣息,簡直像頭要撲上來將他拆吃入腹的猛虎,青峰仍回以慵懶的問句,痞痞地撩撥著背上那頭大型貓科動物。嘖,搞清楚,他青峰大輝可不是被嚇大的。

 

「不怎樣。等下回到家我就把冰箱那塊『比我高級太多』的牛肉扔掉。」收回前言,什麼體貼啊!青峰這個混蛋!

 

「開什麼玩笑,就算是A5等級的霜降牛肉也比不上你一根頭髮。」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為了隔日的幸福,出賣點良心又算什麼。他明天還想吃牛肉壽喜燒。

 

於是青峰大輝背著火神大我,繼續絮絮叨叨些「人家一塊A5牛排要價六千五日幣,你一根頭髮都不只」這類諂媚至極的話。

 

沒辦法,火神家的壽喜燒比他家老媽做的好吃太多。

 

尾隨著他們的黑色拉布拉多,默默聆聽了好幾個街區的廢話與鬥嘴。直到他們拐過彎,才終於覺得無趣,轉身踱回家。

 

 

 

 

 

 

 

 

 

他知道他很怕狗。他發現他很體貼。

 

但他們都還不明白逐漸被彼此身影霸佔的思慮,就是戀情開始的徵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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