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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好痠,為什麼Love Addict寫得一話比一話還要多……(眼神死)

 

反正之後全部寫完還要重新校稿一次,所以就暫時先不重新修稿了,直接以最原始(也最可能有錯誤)的真面目示人!(被巴)

 

然後藉著這篇稍稍廣告一下:10/16 T&B only 小說本印量調查,請有意願購買的朋友參與統計,謝謝:)

 

之後會再更新更詳細的資訊。

 

啊,不過不買也是可以的,Love Addict的本文會全部放上Blog請不用擔心,預計要出的兔虎本裡則是會再多收番外,跟……R18內容(羞)。

 

然後請神賜給我趕稿的力量,還有不要再看SuitsQAQ

 

 

 

 

 



Love and a cough can't be hid.

愛情和咳嗽是藏不住的。 






情況似乎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

 

積分與名次均猛烈上竄的青年英雄暗自深切反省著。淡綠色眼眸無中斷地靜靜瞅著前方,與水色同碧的瞳孔宛如兩座深不見底的湖心,中央湖面明明白白淺映著一副東方身軀。

 

用眼角餘光悄悄收納搭檔在跑步機上鍛鍊了一小時後汗水淋漓模樣,溼黏糾結成眾多小束的黑色髮絲尾梢垂凝剔透水珠,甚至,為數不少的水珠會在小麥色的頸間匯聚交融,用一種煽情姿態緩緩爬滑過結實優美的頸項曲線。多看兩眼,就讓巴納比覺得四周圍空氣似乎跟著搭檔的體溫焚燃,登時變得口乾舌燥。

 

真的,很糟糕,相當糟糕。巴納比隱約感覺到自己兩邊的太陽穴傳來抗議聲浪。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養成偷偷觀察搭檔的詭異習慣了?

 

挾帶滿滿心虛與愧意,巴納比不禁快速掃過四周圍鍛鍊中的英雄們,確認過應該沒有人注意到他內心掙扎與忘情視線後,才讓眸光重新安回搭檔身上。

 

明明滿頭大汗,搭檔本人卻絲毫不介意,甫從跑步機跨下的第一件事情竟不是先行擦乾溼透的墨黑頭髮,而是喘著還未平靜的氣息,挺著一起一伏的精瘦胸膛,和一旁舊識牛角相互調侃。

 

「……我看你才是老了吧!才跑一小時就氣喘吁吁,哈哈!」面對老朋友率先挑釁,安東尼奧回以不甘示弱的取笑。

 

「誰跟你老了!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再跑一小時給你看,吶吶──」隨手一指,剛好就是現任英雄王。「空天你來當見證人!」

 

「咦?我嗎?真的可以讓我當裁判嗎?」英雄王握著拳,對於首度榮獲擔當「見證人」資格感到躍躍欲試。「那麼我需要準備什麼嗎?有需要換正式服裝嗎?」

 

「不……呃、那個,你只需要幫我們計時,你有帶手錶吧?不然去拿個碼表也可以,總之你只需要計時就對了。」望著英雄王那雙簡直像聽到主人拿起散步繩的大狗般,充斥萬分期待的眼神,虎徹不禁有些心虛地訥訥解釋。

 

「哼,放心,我看也不太需要怎麼計時,反正某個傢伙大概跑不到十分鐘就會投降了。」先被老友嘲笑以「你的單槓怎麼越拉越少下,是不是老啦、力不從心啦」這些話語的安東尼奧,反擊似的對虎徹打算找空天當仲裁的舉動嗤之以鼻。

 

「嗄?等一下、等一下,給我說清楚誰跟你跑不到十分……」多年老友徹底惹毛他男性尊嚴,就在他忍不住伸手揪住安東尼奧運動衫衣領,不顧己方身高劣勢而欲好好教訓時,一方兜頭罩下的棉質毛巾直接蔽去他表情中的橫眉不悅。「咦?誰、幹嘛?」

 

連忙七手八腳將頭上毛巾扯開,巴納比頎長身影與繃緊下巴的俊顏瞬間映入虎徹圓睜的茶金色雙眸裡。

 

「大叔年紀都一大把了,還不知道運動後要趕緊把汗水擦拭乾淨才不容易感冒的道理嗎?更何況訓練中心的空調從來沒少開過。」小兔子那張帥氣乾淨的臉龐除了喜歡裝帥外,更喜歡吐露些讓他聽後便牙癢癢、恨不得磨利爪子的話語。虎徹忿忿然決定自己一定對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討厭到底。

 

似乎是嫌挑釁得還不夠,巴納比甚至微笑著、像想起什麼似的繼續撩撥老虎敏感的鬍鬚:「啊,我忘了,笨蛋無論如何都不會感冒的。」

 

訓練中心裡日光燈下,透亮光線將巴納比.布魯克斯二世那張討人厭、充滿調笑的俊美笑臉在虎徹眼裡打照得更加明晰銳利。

 

「你──你這隻臭兔子,我告訴你!大叔我也是會感冒的,我才不是笨蛋!」一手努力用小兔子扔過來的毛巾將頸部以上汗珠全數擦淨,一手更是猶如氣到顫抖直豎的虎鬚般直指著小兔子,並回以亟欲自清的吼叫。

 

「欸?那個……虎、虎徹……」你的重點竟然是這個嗎?一旁本來也與老友相互調侃的安東尼奧,此刻對於老友的反應感到滿頭不解。這兩人、這種簡直像幼稚園兒鬥嘴的模式究竟……?

 

「好了好了,大家要永遠當好朋友、好搭檔,你說是吧?巴納比君?」一旁的空天連忙和牛角架住正要爆發的虎徹。一邊勸架,一邊順便徵求巴納比對朋友與搭檔的認同,試圖以巴納比的肯定來安撫虎徹。

 

孰料一旁向來對前輩就不識相的小兔子依舊不怎麼懂得讀通此刻的空氣。

 

「那麼大叔的意思是自己排名低落全都要怪罪你那孱弱的身體囉?」小兔子仍舊掛著優雅微笑,鏡片上閃動的光芒幾乎刺盲虎徹瞳孔。

 

「你說什麼──?」若不是空天和牛角反應極佳瞬間便合力架住虎徹,那個被看扁的前輩可能真要如猛虎破閘而出般,好生教訓眼前總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囂張晚輩。「我告訴你!我可是超健康的,上次去醫院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我跟某個只會搔首弄姿的小白臉可不一樣!你聽到了沒有,喂,臭兔子,不准對我冷笑!」

 

面對根本像是幼稚園兒吵架的兩搭檔,幫忙架住虎徹的牛角此刻也終於忍不住噗哧一笑,繼而仰首對天哈哈大笑出聲。

 

「你也不准笑!安東尼奧!」虎徹氣急敗壞回頭狠狠瞪視竟然變節的多年老友。

 

「真是的……這群上了年紀的傢伙到底在幹甚麼?」一旁才剛將滿身汗水沖刷乾淨、走出更衣室就只見眼前一陣混亂的卡莉娜忍不住搖頭嘆氣。「別吵了,白痴搭檔。」冰雪女王忍不住出聲喝叱。

 

「雖然是吵架,可是……總感覺這樣的氣氛很快樂呢!」與卡莉娜同時走出更衣室的龍之子寶鈴瞇起眼睛,笑望眼前紛亂的熱鬧景象。

 

「大叔,我看你乾脆去沖個澡算了,照你這渾身是汗的模樣,光擦乾頭上的汗也肯定感冒。」彷彿還嫌氣氛不夠熱烈,巴納比繼續嘴上不饒人地數落:「要是你真的感冒,難免又要拖累我的得分機會,我可不想一邊追緝犯人、一邊幫你擦鼻涕。」

 

「誰需要你幫我擦鼻涕啊──」可惡,這個後生晚輩真的是很欠教訓啊!虧他還覺得最近這小兔子有稍微變得可愛些。

 

看來一切都是奸詐的小兔子給他製造了錯覺,可惡可惡可惡──

 

「巴、巴納比君,能否幫個忙,別再讓情況更複雜了啊……呵呵……」與齜牙咧嘴的虎徹相較,現任英雄王展現極佳王者氣魄面對且包容後生晚輩。

 

一時間,整個訓練中心裡充滿嘈雜人聲──有兩道聲音還在一來一往鬥著嘴,有道爽朗低沉的大笑聲始終持續不停,溫和的英雄王與沖洗淨身後忍不住加入戰局的少女更一併加入,交響無休。

 

無人注意到的一隅尚有頂著火焰紋章身份的英雄,西蒙,始終在跑步機上維持穩定呼吸繼續跑動,將眼前事物靜收眼底,然後粉色且性感的厚脣逐漸彎出神秘曖昧的角度。

 

真是的。

 

漂亮臉蛋真不愧是現在的年輕人啊!

 

表達關心的方式總是那麼彆扭呢,呵呵。

 


※          ※          ※

 


身為代表贊助商在螢幕前賣命、大秀商標的英雄們,除了藉由努力打擊犯罪、將匪徒繩之以法賺取高分、衝高排名來增加人氣,乃至於提昇待遇之餘,很多時候,不過就像普通上班族。

 

在猶如上司般的贊助商或電視臺要求之下,他們時常得聯袂出席大大小小各種場合──某贊助商新產品問世的公佈酒會、為慈善團體募款向富人們募款的酒會、甚至是慶祝贊助商新董事上任的酒會……等等。

 

總之,關鍵字就是「酒會」。

 

這是巴納比成為英雄後最早體認到的現實。雖然對於這種拋頭露面的工作不像年長搭檔反感到近乎排斥,他卻必須坦承,倘若可以毫無顧忌推拒,他推拒這些簡直終年舉辦的應酬差事也會毫不猶豫。

 

今夜則又是一個必須出賣自由的夜晚。

 

與以往各贊助商獨立舉辦的酒會不同處在於,今晚是由播出英雄實況節目的阿波羅媒體所舉辦的慈善募款酒會,因此儘管阿波羅媒體轄下其實只有狂野猛虎與巴納比.布魯克斯二世兩位英雄,在當今媒體界呼風喚雨大老兼掌握阿波羅經營權的馬貝里克親自邀請下,眾英雄們有志一同地賞臉出席。

 

齊聚的英雄們自然讓整個酒會增輝不少,尤其現任英雄王與急起直追的英雄界新星更是備受眾人包圍、問候的寵兒。

 

只是某個相當苦於出席應酬場面的英雄,自從踏進這個在全斯特恩比爾特市號稱六星級飯店舉辦的募款酒會場地,東方系偏小麥色的五官上就始終掛著近乎苦笑的神情。

 

「大叔,你這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會嚇跑人的,幸好今晚會場沒有小孩子,不然他們看了狂野猛虎僵硬的嘴角,大概都要被惡夢嚇哭了。」好不容易稍微從人群中抽身,走回搭檔身旁、與搭檔同樣穿著黑色系西裝的巴納比,忍不住啟口揶揄虎徹臉上如喪考妣的逗趣表情。

 

「我哪有辦法!」老虎露出虎牙忍不住在搭檔面前抱怨道:「早就跟阿涅絲說過了,這種募款酒會什麼的,實在不是我的強項啊!偏偏她就是不肯讓我請假,唉……」

 

抹抹臉,虎徹將視線轉向一旁擺滿自助餐點與雞尾酒的角落,原先幾乎蒙塵的兩丸茶金色水銀轉瞬放射出琥珀色光芒。

 

「小兔子,」虎徹看看臺上仍賣力演說中的老闆大人,再轉頭看向那個他眼中有酒有肉有點心的小天堂,考慮不過兩秒,便對搭檔無賴地開口說出愉悅決定:「相信這種應酬的場合交給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對吧!反正你是善於應酬的資優生嘛。」

 

偏著頭,虎徹朝巴納比投去一枚不由分說且漾滿笑意的眼神。

 

「呃……什麼?」那雙含笑的茶金色眼眸實在太過亮眼美麗,致使他瞬間興起等同直視陽光的眩目感,呼吸窒住那秒鐘,甚至一併將大腦該怎麼運作、該如何思考都忘卻殆盡。

 

心跳頻率與罪惡感同時攀升──情況果然相當糟糕,他發現自己不僅對搭檔那對澄亮的茶金色眼神越來越沒有抵抗力,甚至只是抹小小的微笑都能致使他的心遠颺遄飛,難以收回。

 

「你今晚的反應怎麼有點遲鈍?」素來牙尖嘴利的小兔子突然眼神呆滯凝視他,讓他跟著莫名地渾身不自在。

 

「沒事。」巴納比若無其事地推推眼鏡,企圖藉由無謂舉動將心思與眼神全數藏蔽。

 

「嘿嘿,既然我們是搭檔,那麼大叔今晚的應酬就全交給你啦!」好搭檔般以拳頭在小兔子硬挺的闊肩上敲個兩記,他決定丟下什麼募款大任,直接前往眼中嚮往的天堂角落。邁出兩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虎徹再度回首叮嚀:「啊、不過也不用太認真去應酬什麼的啦,反正都是些無聊的大老闆們,不是嗎?」

 

儘管身著筆挺的黑西裝、戴著眼罩,虎徹仍逕自離開人群。

 

走到半途,又停下腳步,虎徹搔搔頭,稍微原地停頓後半轉過上身朝年輕搭檔回投感激眼神。

 

還有一抹咧開嘴的開心笑容,輕易就讓年輕搭檔怦然心動。

 

自顧自離開人群的瘦實身影沒有聆聽見自己身後被撩亂的心跳聲,依然晃晃悠悠地悄聲躡近擺滿盛裝雞尾酒的自助餐桌。

 

就連身後那道屬於年輕搭檔緊緊追隨糾纏著背影的視線,虎徹也絲毫沒有半點感應,端起酒杯便愉快地物色該先端起哪些菜色來下酒。

 

巴納比不知道自己究竟忘我窺視虎徹多久時間,他只知道期間有兩個年輕的女性拿著簽名板來請他簽名,另外還有個某某企業主來和他寒暄。他明知自己應該專注心神在眼前屬於工作範疇的應酬上,然而今晚專注力竟選擇與理智拔河──理智告訴他應該專心與人應對,他的全副心神卻幾乎只繫在稍遠處的那道背影。

 

又經歷一個敷衍應付了事的握手寒暄,以刻意擺出的微笑送走對方後,他的視線迫不及待以投奔自由姿態逃竄回那個安恬的角落,那裡仍無意外地佇立著一副逐日令他將所有理智都停擺的身軀。

 

太將意志都投注在眼前年長搭檔的背影上,導致巴納比完全沒發現朝他款擺而至的粉紅色倩影。

 

「很辛苦的唷。」粉紅色西裝領口、袖口都襯著桃紅纖長羽毛、穿著打扮絲毫不低調的西蒙稍微俯身向前,將他厚實粉色的雙脣湊在巴納比耳畔,吐氣如蘭、輕聲細語地提醒在英雄界表現亮眼的晚輩:「想追上那個人可不是件易事,漂亮臉蛋。」

 

西蒙低沉的話語甫落定,年輕的英雄無意外朝旁退出驚訝步伐。

 

儘管意外,但安定心思的巴納比在退開一步後,立即將那雙潛置在鏡片後的銳利視線循著聲音方向溯及到發話者臉龐。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巴納比媲美湖光的碧綠眸光闇潛幾分,像是靜立在夏季裡的蒼鬱大樹,非仔細定睛,絕對無法觀察出因風而躁動的葉尖──若不是西蒙,也無法輕易察知年輕英雄洩漏底細的眼眸深處,究竟細收著什麼樣的悸動。

 

「哦,是這樣啊?」西蒙綻出解語花般柔和的笑臉,溫柔卻明白挾帶著深深調侃。

 

方才輕描淡寫地裝傻帶過,儘管連自己也不相信對搭檔所抱持的情感是如此單純,巴納比卻仍接著強調:「我們是搭檔。」

 

「漂亮臉蛋,你很年輕,所以你還不知道,」西蒙的媚眼輕輕眨動,細長美眸在長睫的陰影下深沉認真得有些駭人。「有些高牆障壁可是高聳堅硬得即使是『搭檔』也打不破呢。」

 

語畢,西蒙朝巴納比拋去一枚媚眼。

 

「這是警告?」他靜靜聆聽西蒙的好意提醒,而後跟五官同樣冷然的回問聲調不帶任何溫度。

 

巴納比暫時不願去思考,西蒙究竟是從哪些蛛絲馬跡推知他其實壓根不願讓人得知的私密心緒。那些都該是深藏在心頭並銬上數道謎題重重的大鎖,不讓任何人得知的情愫,即使是情愫的對象,他的搭檔,也不該有獲知的一日。

 

然而,倘若西蒙的警告是起因於同樣對他的搭檔懷著過多好意,那麼也許他便有了追根究底的必要。

 

「別緊張,我對這堵高牆可沒有半點征服興趣,」西蒙舉起手中那杯喝了一半的馬丁尼,對巴納比做出乾杯姿勢後一飲而盡,並對晚輩巧笑倩兮道:「你不妨就當作這些好意提醒都單純是因為我很欣賞你這個漂亮臉蛋,以及這是前輩給職場晚輩的真誠建議。」

 


※          ※          ※

 


駕著車疾馳,車窗外路燈一盞盞賽跑似地快速邁步奔向車後方,位於駕駛座上的俊美五官沉浸在不斷變換的明暗之中,大多時候,他專心注意著路況,只有在交錯的路口停等燈號轉變時,才會稍微將視線側移到身旁副駕駛座。

 

車內空間的濃厚墨色染勻了原本透澈的碧綠眼眸,六角鏡片後的雙眼仿若探照燈,仔細在副駕駛座上似乎陷入沉睡的身影上逡回打探。

 

他忍不住回想起稍早情況。

 

綁架眾英雄自由的應酬活動終於在熱烈的掌聲中劃下完美句號,一時之間作為今夜活動會場的飯店門口冠蓋雲集,各界大老較勁方式從身旁女伴轉換成紅地毯盡頭停駐車輛的款式與限量多寡。

 

就在他還被幾個企業主團團包圍在門口一角,紛紛表示希望他可以空下時間與嬌貴千金們共度晚餐、好好認識一番時,他的眼角已經瞥見某個搖搖晃晃、顯然已經有相當程度醉意的大叔,繼續晃向飯店不遠處的停車場,目的地儼然就是某大叔今晚代步的車。

 

──這大叔……都走不穩了還想獨力開車回家?

 

巴納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道始終搖搖晃晃、還差點撞上路燈的身影讓他明瞭自己的雙眼並沒有欺騙自己。

 

「你想幹嘛?」就在虎徹拿起鑰匙在車門旁摸索半天,還遍尋不著究竟鑰匙孔到底躲哪兒去的時刻,年輕搭檔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身後響起,雖然微醺狀態理應促使反應遲鈍,但那瞬間他還是立刻就為巴納比挾帶怒氣的低沉聲調悚跳了一下肩頭。

 

「呃、那個……那個,我要開車回、回家。」

 

「現在?這樣?你竟然敢自己開車?」巴納比挑起右邊金色朗眉,雙手於胸口交叉模樣大有一種「你最好給我好好交待清楚」的迫人氣勢。

 

「小、小兔子嗝……我跟你說,我的車子、不是、嗝,是……車門好奇怪。」可惜酒意未退的老虎始終沒注意到那隻兔子刻意將一對大門牙磨得多森利。

 

不僅直接無視兔子扔給他的交待義務,甚至在兔子沒有預期的情況下,他邁開因酒精而虛浮的步伐,走向兔子身邊便逕自以手攀住兔子手臂來維持平衡。

 

「幫大叔打開車門好嗎?我的車門幫鑰匙孔藏起來。」抬頭用迷濛醉眼對上年輕搭檔那對始終冷靜的綠眼珠。他一手攀著巴納比手臂,另一手則拎抬那串鑰匙懸到巴納比面前。

 

茶金色雙瞳朝上彎出討好的謙卑月弧,儘管喝醉了,虎徹仍沒忘記有求於人時要笑得特別諂媚。

 

某人漾滿笑意的討好面容顯然徹底愉悅了另一個某人。

 

「沒問題。」巴納比扯開嘴角,向虎徹投去一枚更燦爛的俊美笑臉,大方地收下虎徹遞來的鑰匙串,直接扔進自己口袋,然後,在虎徹不解目光下好心好意且好聲好氣地為他解釋道:「大叔,我會幫你開車門的,只不過開的是『我的』車門。」

 

所以未等及同意,他便將尚未反應過來的虎徹拉向另一輛屬於他的紅色跑車,並不忘充滿紳士風範地替虎徹開車門、而後將虎徹推入副駕駛座順便套上安全帶。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一碰上這個大叔,他就完全無法冷靜處理突發狀況了?

 

明明可以替虎徹叫個計程車,或者叫來其他順路的英雄送虎徹一程,怎麼樣都好過自己不由分說就將搭檔架上車的舉動。

 

回想起方才簡直是衝動地直接將虎徹擄上車的巴納比,幾乎無力地想直接趴倒在方向盤上為自己日漸薄弱的定力與冷靜好好哀悼一番,幸虧注意力即時被轉變燈色的號誌拉回,順利阻止他在目前尚稱優秀的人生紀錄上又增添一筆不光榮紀錄。

 

「你現在倒是睡得安穩。」轉過彎後,他收回確認右側後照鏡視線時,忍不住在途中經過的纖瘦身軀上貪戀兩秒,西裝包覆的胸口處規律起伏顯示身軀主人正睡得兀自香甜。

 

接下來的路途裡車內再度復歸寧靜。

 

一明一滅的車外路燈持續倒映在車內,熟練駕車的金髮青年身旁副駕駛座車椅椅背放得極低,幾近平放的椅上仰躺著黑髮中年男子,東方血統的他裹著小麥子肌膚,不算輕的年紀卻擁有不同於普通中年人的纖瘦線條。

 

中年男子身上蓋著一件紅色西裝外套,對照身旁青年僅穿著白色襯衫與同色系背心的上身,不難得出紅外套是屬於誰的結論。

 

在夜色陷入比墨還深沉的濃黑時,紅色跑車披掛著夜色與疾風奔嘯過數個街段,直到眼前出現排列整齊的同系統獨棟房屋,一路上穩定低聲的引擎才在車輛打過方向燈、停靠在人行道旁的柏油路時停止運轉。

 

熄了火拉起手煞車,巴納比轉頭輕聲叫喚著虎徹:「大叔,你家到了。」

 

上車後沒多久便在酒意催促下陷入深深夢鄉的大叔顯然沒有接受到起床訊息。

 

「大叔,你家到了,可以下車了。」巴納比乾脆伸手搭上虎徹的肩膀,輕輕搖晃,企圖喚醒那個睡得太誇張的大叔。

 

豈料被人騷擾夢境的大叔竟然沒有半點清醒跡象,只是嫌那隻搖晃自己的手很煩似的,稍微側翻過身,面向車窗屈起雙手枕在太陽穴下繼續補眠。

 

車內寧靜氛圍除了稍稍添入一絲虎徹淺淺呼吸聲,就再無多餘動靜,而那個好心拎著搭檔回來的青年壓根沒料到會發生這種叫不醒搭檔的情況。

 

盯著虎徹背對自己繼續睡眠的背影半分鐘,巴納比頂頂鏡片,彷彿靈感突至般忍不住開口小聲警告:「大叔,你再不起來,我只好用公主抱的方式把你抱回你家了喔。」

 

車內一時又只剩虎徹雜揉醉意的淺呼吸聲。

 

不省人事的老虎依舊不省人事;出聲警告的兔子語畢後卻帶著薄紅俊挺五官將額頭俯伏在方向盤上。

 

「我到底……在做什麼?」太丟臉了。英雄界的新星此刻難掩羞愧地在方向盤前吐出疑問,極小聲極低沉的發言聽起來像是頭痛不已的呻吟。

 

他的確很頭痛。

 

方才脫口說出的話語,才讓他驚覺自己竟能剎那間便憶及初次在英雄實境秀上登場時,抱起搭檔的觸感──他的搭檔擁有很輕的體重,很瘦的腰際線條,和顯露於外的熱血形象完全相反的柔軟肢體。

 

第一次對彼此留下印象時,匿躲在手指縫偷覷他的茶金色眼神,除了少許害怕,更漾滿恰似小貓般澄亮的好奇。

 

這麼一頭可愛又充斥著氾濫同情心的大貓,自己當初究竟為了什麼會看他不順眼?他忍不住竭力思索當初看不順眼的問題點。

 

將方向盤上的額頭收回並直起身,巴納比幾乎要弄不清──究竟鬼迷心竅的是當初莫名厭惡搭檔的自己,抑或是如今幾乎快要掩飾不了對搭檔深深悸動的自己?

 

然後,年輕有為又俊朗挺拔的青年接著發現,更加鬼迷心竅的是自己根本不受自主意識控制的手指。

 

在巴納比意識到之前,他的右手早已忍不住探向虎徹墨黑頭髮末梢,輕輕地,用兩三根手指挑起一綹、兩綹,緩慢地摩挲每一線髮絲,像是極為享受這樣親密的貼近方式與指端柔滑觸感,於是持續不停,像是被髮絲下了什麼咒語,著魔似地來回撫摸。

 

這個人,怎麼能在大而化之、無腦熱血的外表下,潛藏這些充滿韌性又足以包容一切的溫柔?和這個人的寬容比起來,滿身尖刺的自己簡直幼稚得可以。

 

巴納比輕輕嘆了一口氣。

 

「能在我面前睡得天塌下來也叫不醒,是因為你很信任我嗎?」明知睡死了的虎徹不會有所回應,他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與想望──不敢奢求虎徹會跟自己一樣竟會為了搭檔怦然心動、鬼迷心竅,但至少……希望自己能成長為讓虎徹得以寄予全心信任的可靠搭檔。

 

接著,巴納比用自己漂亮脣線描出自嘲。

 

儘管是信任自己才昏睡成這副德性,但這似乎也象徵自己在這個人心中根本就不被列入可能產生什麼詭異情愫的對象名單吧?所以上車後沒兩句話便整路睡得像是陷入永眠那樣誇張,睡得安穩之餘,都到達家門口、停妥車了還讓他屢叫不醒。

 

「沒問題的,才二十出頭的小兔子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問題嘛!」總覺得倘若問虎徹對於自己的想法,可能會如此這般給出一個看扁人的答案。

 

越設想,越氣結。

 

於是巴納比終於忍不住收回與髮絲纏綿的右手,轉而不留情地劈向那顆悠然整晚的醺醉頭顱。

 

「啊呀、痛……痛痛痛痛……很痛耶!」年長搭檔的哀叫聲隨著手起掌落頓時響徹車內狹小空間。

 

摀著後腦杓,虎徹咬牙回頭對巴納比瞪去一枚恨意滿點的眼神:「臭兔子,你幹嘛啊!懂不懂敬老尊賢怎麼寫啊?要是大叔被你這一掌打成腦溢血怎麼辦?」

 

「你家到了,下車。」無視虎徹齜牙咧嘴的抗議,巴納比將虎徹原先半坐起的上半身重新推回平放的椅背,接著自己也朝右橫過上身,探出右手扣住駕駛座旁的門把,「喀啦」一聲,將虎徹那邊的車門朝外推開。

 

將上身收回原位時,巴納比掛著無異以往的營業式微笑,朝身下平躺在座椅上的虎徹睨一眼。

 

於是下一秒,他的年長搭檔氣急敗壞地扯開安全帶,幾乎連滾帶爬地衝下車。

 

在將車門惡狠狠甩上前,年長搭檔不顧夜深時段以及是否可能吵醒鄰居這問題,伸出右手指向晚輩那永遠欠人教訓的笑臉並撂下狠話。

 

「我發誓我明天去公司就用鑰匙把你的整輛跑車都畫花!臭兔子!」

 

虎徹家門口恰巧位在兩盞路燈中央,所以儘管地上掩映著兩道細長影子,背光朝車內大喊的虎徹究竟有著什麼表情,巴納比無法確實看清。

 

「大叔,晚安了。」

 

巴納比駕著紅色跑車揚塵離開,俊美五官所掛著的微笑,隨著「大叔」二字逐漸曲出更明顯彎弧,原先不帶溫度的笑臉逐漸透出溫暖。

 

太早離開的晚輩並不知道自己竟錯過了怎樣的表情。

 


※          ※          ※

 


「呼……」看著小兔子的跑車消失在街角轉彎處,虎徹立即吐出長長一口氣。

 

抬腳,緩慢地、極度疲勞似地一階階跨上門口石階,虎徹持著鑰匙串的手幾乎抑制不住顫抖,遑論要精確地將正確的鑰匙插入正確的門鎖洞中。

 

兩旁路燈在他臉上交疊出更深的陰影,以東方人標準來檢視,也已經是超過標準、相當好看且立體的五官在陰影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表情慌亂得不像以往面對罪犯時總是大無畏的他。

 

「喀嚓」聲響,他顫抖的手終於得以推開家門,他整個人像鬆了口氣似的快速閃進家門、步入室內,然後背對著門板將身體貼靠上去,藉著身體後壓的力量將門板推向屋外,直到聽見卡榫交扣的落鎖聲。

 

大門剛鎖好,他的身軀便無力地沿著平坦門板滑落至地板,順勢雙腿交疊地盤坐。

 

「什麼嘛……」虎徹忍不住將臉深深埋進自己尚未回歸平穩的手心。

 

臉……好燙。更悲哀的是,他心知肚明此刻臉上燙手的溫度和今晚盡情沾染的酒精沒有半點干係。

 

小兔子在家門口停車的瞬間他已經醒了。

 

本來只是好奇心與貪玩心作祟。小兔子叫喚他時,便刻意屏住聲氣佯裝自己還現在深深的夢境中醒不過來;後來小兔子伸手推了推他,他差點克制不住嘴角騷動,於是趕緊翻過身背對小兔子,而後,他在偷偷睜眼的縫隙裡望見車窗上自己極端危險、幾乎要暴露假睡真相的上揚笑意。

 

然後他清楚聆聽見小兔子的心聲。

 

他聽見小兔子要把他公主抱回家的威脅。

 

他聽見小兔子似乎充滿自我厭惡的反省言語。

 

當小兔子的手指輕輕纏上他後頸髮絲時,他驚愕地幾乎尖叫出聲。

 

他清楚記得小兔子的手指溫度很低涼,在纏繞他頭髮時,偶爾會觸碰到他隱藏在頭髮下的後頸,他得小心壓抑自己幾乎要因為過低溫度而驚跳起的四肢與身軀。

 

可是早前因為低溫而寒毛豎立的後頸,此刻卻熱燙得嚇人。

 

像是小兔子低溫的手指在那裡無預警放了一把火,而現在已無法可救地延燒到他全身。

 

所以他的手指也很燙,他的臉頰恐怕早已燒乾成灰燼,他的左胸口處以小於一秒的間隔引爆無數炸彈,他的呼吸困難,一定是因為周圍空氣都被成災的火焰吞噬無遺。

 

「小兔……巴納比,你要我怎麼辦才好?」未開燈的闃黑室內響起問句。

 

仰起頭,路燈光線將木製窗櫺映照得像是一面獵人的網,而他小聲的自問則像極了落入網中的獵物般,正在無助哀鳴。

 




 

2011/9/13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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