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分家文庫

　　　氣象團　衍生　潤 x 智

　
　
　
——Ver. ひとり





對鏡整裝，他換過包包的背法，也調整了帽沿彎垂的角度，拿起擱置在玄關鏡子旁的外套穿上，腳放入球鞋時有些冰涼的觸感透過襪面沁入，拉開大門時日照方豔卻不炙燙，反倒是風，稍嫌囂張地在入秋時分的清晨便攜來撲面涼瑟。

反身鎖門時，手伸入牛仔褲口袋尋找鑰匙串，習慣性摸到一陣空蕩，皺起了眉頭後同時也習慣性地以偷摸方式溜入玄關——這才想到，那個平常看到他出門不到五分鐘、發現自己忘了帶鑰匙摸回家肯定要碎唸個三句以上的戀人不在。

回想把眉心擰出更深的槽痕。

順利將門反鎖後，他在前往電車站的路途裡，不由自主把鑰匙串撩得叮噹作響。彷彿這樣銀脆的聲音，能在人煙稀少的孤寂清早製造出些微陪伴假象。冷寥日光下，他負著背包踩著自己的腳印緩緩前進，沈默於他的世界本就不需要太多無謂地、過多地、繁雜地言語——他有時候會想，會不會是自己真的太笨？所以才總是聽不出滿世界雜音中的真諦。

看天、看雲、看樹、看周圍密密將他包容在內的一切，城市的水泥風景他早已習慣、也不覺得糟，只是他看不到最想深刻烙印入眼底的那道身影；聽見學子們清早上學時在街道轉角處按響的單車鈴聲、聽見圍牆內庭院裡或許是哪家爺爺奶奶早起的掃除落葉聲、聽見燕子們掠過屋簷正準備舉家往南遷移的振翅聲，甚至雜和了清晨早餐店的叫賣、某家人燒開一壺水的響笛，世界逐漸熱鬧起來，他仍舊聽不見最想念人的嗓音。

——我該怎麼告訴你，我寂寞得快死掉了。

所以他選擇出發，在只屬於自己的孤單假期裡，沒有知會任何人，目的地暫時未定。





時間剛過正午。

在電車與新幹線上耗費大半天時間，他提著下車後在附近便利商店買到的微波便當和綠茶，走過這個之前無意間發現、今天忽然想起而決定拜訪的臨海小鎮，繞過低矮曲折的屋簷瓦舍。路途中他遇見騎著單車與風競馳的孩童們，充分日曬後黝黑健康的皮膚上顯映亮眼純真的光芒；他也遇到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麥色五官裡存著最可愛的一張笑容，親切地對著他招手後，又急忙害羞跑回院中；他還遇到了一條土黃色的狗——也許是條年事已高的老爺爺狗——慵懶地伏在門廊前曬著屬於秋天特產的和暖日光，只在他經過時掀了下耳朵、瞄給他一眼，便又舔舔鼻頭沈沈睡去。

最後他走出小鎮，走上防波堤。

以手遮住眼上近乎螫人視線的日照，他發現秋季海邊不再有媲美海浪潮湧的不斷人潮，視線可以盡量往前自由伸展直觸到天際，天空像是翻倒整罐天藍色油彩後再加上幾筆極淡的白色筆刷，藍得清高悠遠，抬眼目視量測會不由自主對這樣異常遙遠的距離產生天空或許是從另一顆星球倒映過來的錯覺，將視線放平，則可以望見秋天的海面或許是因為甫經過夏陽長時間的恣意照射，而被染成深藍色的沈靜色調——讓他想起一個人。

一個或許是全世界所有人中，他最喜歡的人。

那個人常常會忍不住對著他無藥可救的生活習性碎碎唸，儘管年紀比他小卻從來沒把他當長輩看待，尤其是說教時，更簡直像是在糾正兒子一樣，會把兩道濃眉豎成很可怕的角度，讓他想躲逃卻又更害怕躲逃後會惹來更悽慘的下場……

可是，這樣一個脾氣修養有待加強的人，卻也比誰都關心他。問他冷、問他熱，叮嚀他記得吃三餐，感冒了發不出聲音會有他的特效藥，疲倦了眼睛幾乎睜不開時會有他的肩膀，明明就是大家公認那麼兇的一個人，卻唯獨對他的耍賴沒有半點法子，只能低笑著以始終平穩沈斂的嗓音安撫說道：「好好好。」

在防波堤上選一塊較為平坦之處後，他便盤腿而坐，在海風攜著漫天鹹味當面撲來時，他揭開的塑膠便當盒蓋也差點被突來地強風捲走。正欲舉箸大快朵頤一番，放在包包中的手機卻倏然作響，打翻只有風聲、浪聲與偶爾幾陣滑翔過去的鷗鳥聲的靜謐，一手捧著早已打開包裝的便當，另一手握著筷子，而正常人很恰好的只會有也只能有兩隻手。

「算了……」因為今天是放假日，一定不會有要緊事。偏頭一想，這個理由非常合情合理的足以說服自己，所以他選擇讓手機就這麼順其自然地鈴響完畢，於是一切又歸於平靜，風聲還是風聲，浪聲還是浪聲，遠處三兩隻鷗鳥正緩緩飛向海與天的交界。

實在不能怪他嘛！吃東西的時候他哪會有接電話的心情啊？

正這麼想的同時，意料外的來電鈴聲再度作響，三番兩次的打亂秋日應有的悠閒頻率，更完全打壞他享用午餐的好心情，賭氣似的挑皺兩道習慣下垂的溫和雙眉，吃著午餐的同時不悅地盯著扔在一旁的包包，不知不覺中將口中食物咀嚼得越來越使勁，彷彿企圖藉由這樣的舉動來發洩美好午餐時間卻受到打擾的鬱悶。

「搞什麼鬼嘛！」收拾好餐盒後，他一邊使力扭開綠茶瓶蓋、一邊不滿地噘起嘴巴向著仍舊置放於一旁地面上的黑色包包抱怨著，當然，壓根不在意所抱怨對象是否具有能夠回應他的能力。因為已經被打擾到索性就在心中推想可能來電對象的他，最後歸納出的結論只有三個字，叫做「經紀人」。

今天，是他的休、假、日耶！明明知道休假日他是最討厭接公事電話的，更何況他昨天就再三跟經紀人確認過數次不會有突發狀況，所以他今天才會很放心的把自己拋到這個海邊小鎮。

——在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做一天最真實的自己，在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好好的空出一天，什麼也不想，只想你。

結果現在那支響個不停的手機是怎麼回事吶？

越是這樣響，他反而越是不想接聽。

就這麼左手抱著綠茶瓶，他始終保持著盤腿坐姿面對著自己的包包，以右手托著下額靜靜瞅著音樂聲鳴響不停的黑色包包。因為懶得給每個親友設定不同的響鈴，所以不透過手機螢幕的顯示他便無從得知是誰打來，幾次伸手想接，卻又覺得自己若是真的看到「經紀人」三個字可能會有很大的罪惡感，最後乾脆就不接了。

就等到對方放棄吧！

才正轉念這麼一想，手機樂聲響完那輪，果真沒再響起過。

於是他才逐漸放鬆了繃緊的唇角，同時將眉心淺淺折皺弭平回和善原狀，謙虛下垂的兩道黑眉絲毫不帶威脅性，仍是那麼樣和平的、鬆懈的與大家相處在一起的慣常角度。

心情一好，行動力也跟著恢復。他站直身子，一手拎著包包、一手提著裝空便當的垃圾袋，踩著不用配合任何人步伐的慢步，走到垃圾桶前清理掉手中垃圾，旋又轉頭在堤防上大踏步行走觀望風景。

海的另一端究竟會是怎樣的世界？並不是不清楚地圖分佈才這麼猜想，而是每當站在放眼三百六十度也望不著邊際的地點時，他會擔心自己迷失——世界好大，他卻好渺小，會不會這一秒他早已迷路了卻尚未發覺？即使將手掌放在眼前就似乎可以抓住一整片海洋，然而真正將手伸入海中盛接，卻連一滴海水也捕捉不了，如果這就是他所擁有的力量，未免也太悲哀了。

噯？悲哀？

——我覺得自己很糟糕，太久沒見到你，就會陷入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境界。

「真是笨蛋……」還是忍不住蹲下身體，整個人無意識地縮成了綿綿細雨下窩在街角路燈旁的待養貓咪，他用雙臂緊緊環住自己，將五官擱置在雙腿間深深藏起，包括他突如其來的哀戚，包括他積蓄至今因過久而終於潰堤的滿腔思念，深深藏在這塊由自己親身圈出的小小空間內。

——潤、大笨蛋……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叮叮——」短暫幾個音符再度從包包內傳出，清脆的水晶音樂聲象徵接收短訊的通知。

幾乎是抬起忿恨眼神，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準確無誤擷取到包包方位後，雙手並用地快速將手機從包包內翻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連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對。不管那個絕不死心、非要打擾他成功的人究竟是否為經紀人，最好都給他小心點！敢在他的休假日打擾他，想必絕非泛泛之輩。

「耶……？」亟欲殺人的目光在看到手機螢幕上二十多通未接來電的顯示後，先是一愣，而後是連本人都沒察覺的訝異。「原來剛剛已經響了那麼多通哦？真是了不起耶……這麼說來，我吃一餐飯差不多需要二十多通響鈴的時間囉？嘿嘿……」

二十六歲男人的世界，其實意外的，很好理解……？

「啊！！！」豈料手指這麼一按進去，那二十多通未接來電都只有一個名字，而且是個當場讓他目瞪口呆、只記得驚呼的名字。「為什麼……居、居然、會……是……松、潤？！」若是知道不是經紀人，他早就接電話了——不對！生死交關的這當下，誰還理經紀人打不打電話來騷擾他！

二、二十多通……潤撥來的電話……他竟然膽敢不接……

該用什麼理由？這、因為……因為幫助老奶奶過馬路？不對！又不是在錄一日孫！那……因為碰巧外景採訪中？這個只要一問經紀人就會被識破的善意謊言根本不可能掩飾多久啦！不然就說……因為他不小心吃壞肚子，正好在廁所裡好了？嗯，合理很多，可是只適用於兩、三通未接來電的狀況啊！

嗚嗚、不管怎麼想……二十多通都沒接實在是說不太過去……

「那訊息該不會也是……」他認命地將畫面按入收信箱，毫無意外看到那封剛收到的新訊息，發信者名稱處很巧的也打上與二十幾通未接電話分毫不差的相同名字。





主題：好樣的。
時間：☆月●日13時15分26秒

松本智，身為你戀人的我，準備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提早結束工作，所以終於可以在你的放假日陪你。

壞消息是我回到家發現沒人，你也沒留消息，打你手機打到我的手機沒電了你還是不接，所以我現在很不爽。





主題：RE: 好樣的。
時間：☆月●日13時20分02秒

我才不叫松本智。

我……只是想說出來晃一下，而且也不知道你會提早回來啊！

所以就沒留訊息了……（￣▽￣||）





主題：那又怎樣？
時間：☆月●日13時21分10秒

不知道我會回來所以沒留訊息，然後？

麻煩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死不接電話，我很樂意洗耳恭聽。





主題：RE: 那又怎樣？
時間：☆月●日13時26分39秒

因為……我以為……是經紀人。

好啦，對不起，我錯了啦！＞ˍ＜





主題：大笨蛋
時間：☆月●日13時28分09秒

說了半天你到底晃去哪了？

我去接你回來吧。

而且你幹嘛不直接打手機回來用講的？你打字明明就比烏龜還慢＝A＝#





主題：RE: 大笨蛋
時間：☆月●日13時34分18秒

因為……潤生氣的樣子很可怕啊……我才不敢在那當下跟你講電話＞＿＜

我覺得你很難來接我耶。





主題：你到底在哪？
時間：☆月●日13時34分50秒

不要讓我問第三遍。





主題：RE: 你到底在哪？
時間：☆月●日13時38分40秒

我現在正在……◎◎縣的一個小鎮耶！

我賭你一定沒辦法開那麼遠的車來接我，嘿嘿……<(￣︶￣)>





主題：哦？
時間：☆月●日13時39分58秒

要不要賭你回家被我扁的機率有多大？( ‵□′)───C＜─___-)|||

你這個笨蛋！跑那麼遠幹嘛？！





主題：RE: 哦？
時間：☆月●日13時43分36秒

第一個問題我的回答是，不要。

第二個問題我的回答是這裡的海邊風景很漂亮喔！(≧<>≦)





主題：嗯，漂亮就好。
時間：☆月●日13時45分27秒

兩件事聽好。

第一，馬上給我跳上最近的一班新幹線回來，買到票後時間給我，我去車站接你。

第二，路上小心。





手機再度大聲作響時，他正捧在掌中認真輸入回覆，所以突如其來的音樂讓他差點將手機摔落，幸好他天生的反射神經迅速接住在空中拋了一小圈的手機。

連忙打開手機蓋查看，螢幕上確實顯示著「松潤」二字。

「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因為有二十幾通未接加上方才潤傳來的生氣簡訊，他「理應」好生回應、小心翼翼地不可再忤逆某人額上時起時伏的青筋。「潤嗎？」

「嗯，我就是剛剛打了幾十通電話你都不肯接的松本潤。」其實已經不氣了，但是因為手機另一端那傢伙充滿懺悔的靜默實在太有趣，所以他忍不住又刻意調侃一番。

「噯……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啦，我真的以為你是經紀人嘛！而且……我也有說、對不起了啊……」就真的明明都道過歉了嘛！如果要他當面賠罪，至少也得等到他回到東京吧？

「好、好……算了，我也不是還要追究那件事。」潤向來不覺得自己屬於會被牽著鼻子走的那類人，偏偏，近來似乎只要聽到智的聲音，即使再疲累，也可以聊上半小時、一小時，甚至希望永遠不要切斷電話線。這莫非已是制約？他不想承認，卻似乎越來越不得不承認。「我要補充剛剛那封簡訊忘了附加的一點，吶，仔細聽好。」

「……嗯嗯？」他順從地點點頭，儘管潤其實並不在眼前。

「第三，十月份我們剛好有假期，一起去看沖繩最漂亮的海吧。」頓了一下，他對於那個生活了二十六年、孩子性仍然未褪盡的戀人會作何反應，多少有點頭緒——幾乎像是立刻就能眼前看見戀人歡天喜地的清晰顯影般，那張隨時隨地憶起都能帶動他露出微笑的燦爛笑靨，無意外地也在此刻勾起他唇畔的上彎弧度。

「噯——耶耶？！」來自手機另一頭智的驚呼。潤……是說真的？

「但是，你今天要是沒有趕回來，我就不去了。」潤低沈的嗓音中難掩連日來忙碌工作後揮之不去的疲憊，只是音調中屬於喜悅的音符仍舊高高揚起——松本智，這份補償意味甚濃的約定，可是我努力安排才換來的哪，敢不珍惜就給本大爺試試看。

「怎麼這樣！我馬上回去……說話要算話喔！」聽到某人極具效力的威嚇後，大野智連忙從堤防起身、快步行走、奔跑，而後帶著漲滿胸臆的感動飛奔過小鎮內的大街小巷。










一個人的旅行，卻只發現我更想念你。

所以，還是決定以最快速度奔回你身邊。










——生氣。

我不要寫潤智了啦！每次都爆字數！

沒有一次例外。

然後……雖然這篇標明是Ver. ひとり，但是會不會真的有Ver. ふたり，身為始作俑者的我實在也是不清楚哪……（遠）

照慣例，寫完我都很累了，所以修稿等我睡飽再說……=w=a